（秦明、唐山海）我家的骷髅会开花（二）
二
“你这样对女孩子，当心一辈子都不会有女孩喜欢你。”跟秦明探讨该如何正确委婉地指出或者不指出女孩子外貌上的缺点的问题无果，唐山海又习惯性地整理下了并不存在的衣服，指出秦明长此以往的巨大危害性。
“你全心全意地对别人，别人就一定会喜欢你？”秦明收拾起桌上的裁缝专用工具。
唐山海一噎，虽然想不起什么，可还是有心口被重重插了一刀的感觉。
被怼久了，人总会产生点别样的机智，何况唐山海本来也是个挺聪明挺会学习的人。
“大宝问你放屁怎么解决，光靠忍就有用吗？”唐山海学大宝的手势一摆手，漫不经心地得意道，“我不放屁，所以从来不用忍。”
唐山海的心里有一朵鲜红的玫瑰，可是它只看得见自己头顶上的那株小白花。那朵玫瑰，好像只有秦明能看见。
“什么也没有啊。”第一次被秦明指出这点时，唐山海用指骨戳进自己肋骨中间的空白处，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巡视了一遍，确实是，什么也没有。
秦明闭了闭眼睛，确认自己没有眼花后，看着那朵玫瑰高贵冷艳巍然不动地矗立在眼前骷髅的心脏位置，解释不出来，“啧”了一声。
这么多年以来，那朵玫瑰一直没怎么变化过，甚至在骷髅心情奇好时，色泽会愈发鲜亮娇嫩。
变化发生在几个月前，玫瑰最边缘处的一个花瓣有了些颜色上的改变，最初秦明以为是自己看晃眼了，没在意，然后这个花瓣的色泽渐渐愈发灰败，秦明甚至尝试过给骷髅浇水，也不能阻止的花瓣的枯萎。后来这个花瓣枯萎了，从玫瑰上掉了下来，还没落到地上就消散了。秦明毫无办法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唐山海还什么都不明白，不知道秦明为什么忽然愣神，满脸掩不住的失落。
接下来骷髅整整安静了三天，就只是一具普通的骷髅。不动不说话，死气沉沉，任秦明怎么摆弄它的四肢都没反应。
到第四天早上骷髅才对秦明说了早安，还以为时间是三天前。
“你脸色不太好，又想案子想得睡不着了？”唐山海觉得秦明直愣愣盯着自己的眼神有点奇怪，小心翼翼在秦明面前挥了挥骨爪子。
秦明一把抓住它的小指，放在手心摩挲，这才觉得连续了三天的心神不定的折磨终于结束，“我想，……你是睡了三天。”
他抬眼，一眼瞧见那朵玫瑰掉落的花瓣并没有再长出来，而又一个花瓣的边缘显露出了灰色的边缘线。
一个可怕的联想让秦明白了脸色。
也许这朵玫瑰的花瓣都掉落的时候，唐山海就真的不会再出现了。
“万物皆有灵，何况是人类。人死之后通常叫做鬼，但是也有因为某种情况没法正常地去做鬼因为魂魄散失而变成灵的，它不是鬼也不是妖，能够借助于某些物件和现实接触，但实际的灵体形态可能是花花草草或者其他什么生前对它很重要的物件，灵体在人世的存在不是永恒的，实际上短则几年，长则十几年，如果不能找到灵体的成因补足魂魄，最终将烟消云散。”
秦明对着电脑上名为“老岳的灵异课堂笔记”的个人网站的页面的这段话看了好久，下意识地说了句“胡扯”，皱了皱眉，又没法关掉。
如果唐山海的灵体是那朵玫瑰，那么这段话是可以解释为什么那朵玫瑰开始枯萎以及唐山海的异状的。
“哟，老秦，看什么哪？”大宝照惯例完成了解剖室的打扫消毒工作后，回办公室就看到秦明盯着电脑发呆，探身要去看，秦明已经啪嗒合上了笔记本电脑。大宝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啧啧”两声，“咦，不对劲啊，老秦，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啊？这两个月工作之外一有空都有点魂不守舍的样子，偷偷摸摸查什么东西呢？我早想问你了，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啊，说出来让姐开心一下嘛？”
“这么有空不如去整理下龙番市这三年来所有未结案的尸体档案？”秦明乜了下属一眼，李大宝立即在嘴上做了个封拉链的动作。
识时务者为俊杰，千万不要跟任性的上司讲道理。李大宝很明白这个道理。
秦明交握了一下双手，在李大宝偷偷溜出去之前，问出了一个问题，“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吗？”
李大宝猛然回头，瞪大了眼睛，什么也不说，先是一溜小跑到秦明面前围着他仔仔细细看了一圈，“说，你是谁，是我家老秦吗？”
秦明丢过去一个闭眼式白眼，果然不能对这家伙抱有期望，“我看你还是去整理龙番市……”
“我是无神论者！”大宝立即举手给出回答，又放下手，略带点犹豫道，“可是这世界上还是有些科学不能解释的事，未知的范围远远大于已知，鬼神之说我不信，但我觉得也许能用另一种理论解释得通？就是现在还没发现。这种事吧，即使不信，也该有点敬畏之心。……不过我小时候村上有位神婆给我算过命，说我阳气太冲，鬼神不得近身，无论我信不信这玩意儿都跟我无缘啦……”大宝抖抖肩膀瞎嘚瑟起来。
“什么鬼神，光天化日的，你们居然讨论迷信封建？”林涛拿了两苹果过来，丢了个给秦明，一转眼看到大宝期待投食的眼神盯着自己手上另一个苹果，当机立断，大口地，咬了下去。
秦明也很有默契地咬了下苹果，刚拿来的，肯定新鲜的，不用人形警犬分辨都知道了。嘎嘣脆，果然新鲜。
大宝看看吃苹果的秦明，又看看吃苹果的林涛，气得内心大声嗷呜叫了几下。
都是坏人，狗男男。
吃完苹果，秦明默默起身收拾东西，“我先走了。”
林涛和大宝微微张了嘴看着这个以往一直最后一个走人的秦法医早早下班的身影，良久不能回神。
“觉不觉得有问题？”林涛盯着秦明离开的方向，问大宝。
“把你嘴里的苹果残渣吞下去先。”大宝表示不太想说话。
林涛撒娇地怼了大宝一眼，“待会儿下班一起走去离咱单位最近的水果摊上给你买一斤。”
“两斤。”
“一斤半。”
“你什么时候跟老秦学得这么抠了？”
“勤俭持家是中国人民的传统美德。”
大宝竟无言以怼。
“老秦当然有问题，以前他就是没工作也经常会在办公室逗留看卷宗研究案例什么的，现在是没有事到点就下班了。以我身为一个女孩子的直觉，一个勤奋工作的精英男突然有这种改变，只有一种可能……”
“什么可能？”林涛望望大宝，突然领悟，“你是说……”
“当然是，谈恋爱啦，天天要约会啊，不抓紧下班时间怎么行？”大宝拖着林涛，“走走，别忘记给我买苹果。”
谈恋爱？不可能啊。林涛不太相信大宝的这个猜测。
秦明回家的时候，唐山海正在厨房忙，煎牛排的香味已经飘了出来。
秦明手上拿着快递包裹，不用想都知道，这是唐山海在淘宝上买的。
唐山海不但是个脾气好的骷髅，也是个很聪明的骷髅，跟随秦明后，没几年就掌握了现代社会足够普通人生活的一切常识和家居电器，包括网络上与时俱进的社交软件和购物平台的正确使用方法。刚接触淘宝时，唐山海一时没能经受现代社会高度便捷的生活方式的诱惑，很是花了些冤枉钱——喔，都是秦明的钱，经常买回来后看到秦明比非洲人还黑的脸色，唐山海都有了剁手——指骨的念头。在这之前，秦明也没想过养个不需要吃喝的骷髅还得冒着大半月的工资都得上缴给电商平台的高风险。
个败家骷髅。如果去知乎上发表题为“家里有个大手大脚成天给某宝送钱的骷髅怎么办，急，在线等。剁手除外”的求助，肯定没人会信生活中居然有这么魔幻现实主义的事情。
好在唐山海的自制力还是不错的，也就一小段时间约略小半年后，网络购物的激情就降下来了，买东西正常了，学会了购买之前先看价格再综合秦明的工资月薪的水平计算了一通家居生活柴米油盐酱醋茶还房贷还有攒钱养老防大病的费用，最后往往就拔草了。
秦明看着自己的工资表终于能松了口气。
其实在唐山海当初建议秦明要装成熟就得多穿西装并推荐了数十款国际名牌价位都在六位数以上的西装时，秦明就该知道，这个……骷髅啊，生前还是死后，应该都是对钱这种流通货币，没什么概念或者说是属于不需要怎么有概念的那类人。
也不知道是哪个地方名门望族的小少爷呢。本该锦衣玉食，年纪轻轻却是那样的死法，还什么都不记得了。嗯，这点那个什么“老岳的灵异课堂”上好像也提到过，但凡有丧失记忆这种现象的鬼，不是生前活得非常惨死法也相当惨以至于不愿想起来，就是死后还被人做过手脚，做鬼了都有人不想放过它。如果让唐山海都想起来了，对它会是好事吗？
秦明手一抖，把手上的包裹放在客厅，听见了厨房里的动静。
秦明和唐山海在私人生活上有很多习惯都相似，包括吃的，都偏好西餐一些，有条件的情况下能讲究就讲究，没条件时也是能将就便将就。
秦明换上家居服，站在厨房门口看着自家的骷髅在平底锅前姿态悠然地煎牛排，旁边还倒了杯洋酒，不时拿起来放在手上，貌似享受地，闻一闻。
骷髅当然喝不了酒。秦明更爱咖啡，有时林涛会奇怪秦明为啥经常买那些昂贵的红酒和洋酒，秦明淡淡说，“不想喝，闻闻也是好的。”
“你最近回家都比较早啊，工作量变少了？奖金会不会有影响？”唐山海看到秦明有点开心又有点担心的模样。
“今天吃牛排？”
“是啊，看你最近心情不怎么样啊，做点好吃的提提神。”唐山海放下酒杯，背对着秦明又拿着锅铲翻了几下牛排，就快好了。
秦明却是盯着唐山海的那朵玫瑰最外面一个花瓣边缘比昨天又扩大了一点的灰败痕迹，又皱了皱眉。
“怎么，我这次没忘记换围裙，不好看吗？”唐山海转头面对秦明，拉了拉胸前有皮卡丘图案的围裙，“我没找到其他的，凑合着穿了。”
秦明深吸口气，转过身，“没什么，你穿吧。”
那条围裙是秦明小时候攒零花钱买给母亲的第一个生日礼物，也是最后一个。他本来还准备第二年攒钱给父亲买个自动刮胡刀，只是一切的希望都在那个雨天结束了。
所有拥有过的温暖终将消散，并不会因任何人的意志而停留，吗？
秦明坐在沙发上。窗外暮光温软，秦明却感觉到自己的世界又将迎来一场瓢泼大雨。
“哎，我在网上订购的围裙已经到了啊，这个符合我风格，你穿也肯定合适。”唐山海一到客厅就看见了那个包裹，马上兴致勃勃地拆开来。
全白的背景，中间一副逼真的骷髅图案，果然挺适合唐山海的。
“看得出来，你对你现在的外貌还挺满意？”秦明握住唐山海嶙峋的手，冷硬，冰凉，毫无暖意，可是让他踏实。
唐山海歪头，咧了下嘴，像是一个微笑的样子，“是啊，要是能吃能喝就更好了。不过这样，你也能省钱，所以无所谓了。”
“要是你能吃能喝了，你可以不走吗？”秦明抓紧了手里的白骨，眼中的惶恐再也掩饰不住。
唐山海这才看清了，意识到不对，第一反应是看看窗外，没下雨啊。他蹲下身来，柔声道，“嘿，你怎么了？我在这里没吃喝可以闻啊，还能买东西，干嘛要走啊？我在这儿呢，秦明。”
唐山海自己也不知道，它就要消失了。它不想走，可是命运要让它消失的话，它能反抗吗？他，又能反抗吗？
没人想要屈服于命运，可结果总是不得不屈服。无从选择。
就像从那个雨夜开始降临的命运，只能承受，不能逃避。
秦明扯过唐山海手里的骷髅围裙，疲惫地捂上自己的脸。“没什么，是我想多了。”
绝对不对劲。
唐山海还想问什么，门铃响了。
唐山海一路小跑到厨房确认所有煤气已经熄灭，捋平了头顶的小白花，再蹬蹬蹬紧赶慢赶站到裁缝间自己通常所在的位置。
八成又是那个闹腾的林涛。
它刚煎好的牛排啊，还没闻过一口呢。
裁缝桌前的骷髅带点怨念地耷拉下了头颅。
（tbc）
构思了一个大纲后续脑洞还挺大的，佩服我自己，要是能写完的话就更佩服我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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